401病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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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大哥。

年轻人低声抱怨。——却毫不诚恳。身上随意搭条薄毯，手里一本Econometrica只来得及翻上三两页，滑落在地板上，纸页窸窣一响。

始作俑者挑眉，又在鬓间落下一个吻。

嗯？

别招我。

病房外亮红一整片天空，夏日有火烧云，光线太过模糊了，连明楼脸廓的棱角都融入暮色。

吻在热气里化开。

左肩的疼痛蓦地涌上来，不设防闷哼了一声。面前的人居然跟着哆嗦了一下，吻也随着一滞。

我把镇痛泵打开？

不用。

明诚笑起来。

 
给我念故事吧。

小时候没念完的故事。

“Quand tu regarderas le ciel，la nuit，puisque j'habiterai dans l'une d'elles……”

明楼念法语，字句在唇间摩挲，比诸神还缠绵。

外头走廊里有医生零碎的脚步声，哭声，金属撞击声，机械播报声，电梯叮咚一响，病床滑轮在瓷砖上滚动，喊叫，训斥，门哐得甩上，哭闹声又响起来。

明楼低声念法语。

嗓音暗哑，带着气声，却又把唯一的引诱也收敛成了温柔，最妥帖的模样，仿佛念给一个孩子听。

“……puisque je rirai dans l'une d'elles，alors ce sera pour toi comme si riaient toutes les étoiles.”

当你晚上守望星空时，你会觉得所有的星星似乎都在笑。

于曼丽夹着药单和病历夹推门进来时，明诚已经睡着了。明楼正取下金丝框眼镜，回头冲她比划噤声的手势。

等他醒了再换药吧。

于曼丽放轻脚步，麻利地收起台前的药瓶，点头时马尾清凌凌甩过，在白大褂上铺开。

于医生今天的发型很漂亮。

明楼颔首微笑。

有个浑小子也这样说。

于医生笑起来眉眼弯弯。

——却睡不安稳。

是被热醒的，薄毯被无意识扯开，又被人固执地搭回身上，不堪其扰。醒来时明楼正在一旁翻他的杂志，合上纸页抬眸瞪他。

多大的人了，睡觉还踢被子。

热。

他假意抱怨。

冷气却开不得。

——仍旧是念故事。他们还拥有一整个夜晚。

401病房的窗外仍旧有一株爬山虎，城市的夜空里看不见星星，只有对面门诊部零星的灯火。门帘被掀开，又合上，众人来往，熙攘无定数。

还拥有很多很多个夜晚。冗长的岁月横亘始终，而彼此是许多年里的常数和恒量，疼痛间隙的吻，是轰鸣的蝉声，写不尽的暗喻和排比。

是一个夏日。

“……Tu auras，toi des étoiles qui savent rire！”

只有你！——只有你拥有会笑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