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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十七年的人生里没照顾过小孩子。
哭闹,然后继续哭闹,不讲逻辑,无限递归。
拎起来就该丢进黄浦江里。
可面前小孩亮亮的眼睛看着他。
一声不吭。
医院的病床前笼着帘布,暗绿色的,隐隐透出外头薄暮的日光。窗外该有爬山虎的,夏日砖墙上正茂盛的生灵,小孩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盯着那片冒出头的嫩叶,目光贪恋,好像能吸纳绿意。
明楼叹了口气,扯了扯衬衣的扣子。
傍晚病房里燥热,蝉声轰鸣又止歇。走廊里医用推车的滑轮哗啦啦划过瓷砖,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,四下寂静,来苏水的气味若有若无。
小孩也敏锐的注意到门外推车的响声,支棱起脑袋,响声哗地戛然而止。
要打针了。
怕吗?
小孩摇头,可下巴尖埋进被子里。医院专用白色被套,被角模糊映着和平医院的标识,单薄的,却能把他遮个囫囵。
阿诚?
明楼伸手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,抹一把湿漉漉的额角。
不嫌热。
他又叹了口气。
护士推门走进来,这回推车哐铛的声响简直震耳欲聋了。绑上压脉带,碘酒是冰的,注射器反复抽吸,针管推到活塞下端。
阿诚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,好像连呼吸也停住了,偏偏一声不吭。
阿诚?
明楼突然伸出右手,皱着眉头笑了笑。
我……不会哄小孩。疼的话就捏我。
阿诚回过神,惊讶地看着他,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,然后轻轻抿了抿嘴,是笑了。小手挨上来,舍不得用力,只是无声拢在一起,像一个温柔的安慰。
疼吗?
阿诚摇头。
那就说出来。
小孩眼睛亮如星辰,拂去本就不该沾惹的尘灰。抖落了,连声音也带夏日露水,清凌无束,好像在说一个惹人笑意的寓言,却用只有他能听懂的言语。
不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