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趣味,无售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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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模样生得太过周正,在人群中无端就惹来许多目光,可他看上去全然不在乎。
“你妈妈呢?”他俯下身问小孩。
医院里灯光明晃人群熙攘,四面白墙,合围成冰凉的壁垒,从头顶压下来。唯独明楼俯身时,大衣摆笼住一个柔和的角落。
小孩躲在这个角落里,把左腕的淤青往袖子里藏了藏。
他不说话,只是摇头。
明楼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,抬手想撩开他的袖口,却被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喊声打断了。
“她扎我!”明台眼泪鼻涕满脸地冲过来。
明楼早摸清明台耍赖的路子,只预备打完针回家向大姐交差,压根懒得搭理他的鬼哭狼嚎。
“你活该,”他拎住明台的脖子,“偷吃冰淇淋的下场。”
再回头看身后角落里的小孩,对方一双圆亮的眼睛仍旧望着他,许多羡慕,一点委屈。
明楼忘了刚刚的打算,抬起的手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“你叫什么?”他问。
小孩没有躲开,低头轻轻说,阿诚。
桂姨在和平医院的保洁处做工,有时钥匙留在锁眼上,阿诚就偷偷从杂物间跑出来。
他想过很多逃走的法子,可外头灯光刺眼,他花许多力气才能把伤口藏起来,熙攘晃眼的,又没了去处。
他有时遇见明楼。
明楼带着一个小胖团子来打针,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很认真,眉头微微蹙起来,比所有人加起来还认真。
像一个温柔念想。
如果那天他撩开了自己的袖子呢?阿诚晚上透过杂物间门缝的灯光,辨别外头纷乱的脚步,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骨节分明的手指。如果他看见了呢,那些疤痕,暗红的,青紫的,坑洼又丑陋。
所幸没有。
阿诚第三次遇见明楼时对方也认出他,看上去有一点惊讶。阿诚躲在楼梯口的阴影里,脖子上新添了几道细密伤口。
那天天气很好,风从医院窗外涌进来,帘子鼓起一角,飞鸟一样,掀起和暖的日光。
“下午好,阿诚。”
明楼眯眼,微微俯下身。
阿诚望着他的眼睛,躲闪不得,试图藏起脖子上的伤口,却没能如愿。
如此僵持几秒。
那双好看的眼睛里,原本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来,变得冰凉冰凉。
他看出来了,阿诚想,自己不是个好孩子。
光就暗下来。
阿诚紧张得想闭上眼,又不敢闭眼,想逃跑却被挡住去路,于是只好攥住衣角。数三声就会走掉了。他在心里默默地,拼命埋下头,数得很慢,浮起一点稀薄的委屈。
三,二,一。
他整个人被笼住。
干燥温暖的气息,围出一个角落,把他藏在昏暗的影子里。那个人指腹划过他脖颈上的伤疤,小心翼翼地,又挽起他的袖子,一指一指查验每一处淤青。阿诚不敢睁眼,攥住衣角的手指拧得发白,他摸不清那个人的意图,探不出情绪,明楼只是不说话。
好像有几千几万年那么长的时间。
别问,阿诚拼命默念,什么也别问。
“疼吗?”明楼问。
阿诚睁开眼。
圆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,好像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问题。一刹那许多飞鸟扑棱棱从心口飞出来,那一点稀薄的委屈生根发芽,一滴眼泪就砸下来。
他慌忙想抹掉,攥着衣角的小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,掌心和暖,把他整个人带向一个怀抱,连同所有伤口一起,埋进大衣干燥踏实的气息里。
阿诚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。
可舍不得说疼。